“他在家的最大爱好就是爱看打仗的影视剧。这两年来，抗美援朝题材的影视剧成了他追剧的热点，《长津湖》《金刚川》《跨过鸭绿江》，反反复复地看！”

  今年国庆期间，从绵阳返回射洪的左先生和他的夫人缪女士，与我等几个当年在射洪青堤的发小们，坐在紫薇街洪城腊肉面馆外街上，在初上的路灯下和路中间来来往往的车声中，边喝着沱牌T68，边摆着龙门阵。

  左先生夫妇都是当年随3536厂从射洪迁到绵阳工作的职工，如今定居在绵阳，缪女士已退休，左先生已接近退休年龄处于“享受退休待遇”状，所以说如果要“追剧”，那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。得知射洪市如今正在大力打造3536三线遗址时，两口子都很激动，表示待打造好了，当第一时间去那里“寻梦”。缪女士说到：每当看到志愿军战士在雪地里埋伏而冻成“冰雕”的画面时，左先生的泪水总是忍不住的流下来，哎，可惜那时还没有3536厂哦！

  “你乱说，哪个一天都在家里追剧？我在阳台上养的花花草草，哪家有我们的好？”听到夫人当面“揭短”，左先生脸面有点挂不住了，他立即转移了话题。“不过真的象我爱人所说，那时有我们（3536）厂的话，必然不会（冻）死这么多战士的！”左先生“吼”了夫人，立马又给夫人给足了面子。

  “军服就是战士的铠甲，如同枪炮一样重要！兵马未动，粮草先行，从古到今都是如此。”谈到了这一个话题，在酒桌上神情萎靡的左先生如同打了鸡血，顿时容光焕发、劲头十足。

  生于1960年代的他，早年从射洪县青堤乡应征入伍，参军到，1986年转业后分到3536厂工作至今。由于长期在外跑销售，身体拉下了许多毛病，以至于如今每逢还有“应酬”的话，夫人就一同前往，目的是制止他多喝酒，毕竟“哥已不是当年的哥”，已过了对酒当歌的年岁了。

  “志愿军如果穿上了我们3536厂的军服，绝不会挨冻牺牲那么多的官兵！”左先生再说到这一个话题时，已是一脸凝重。他介绍到，由于当年在当兵，熟悉北方，再回到射洪在3536厂工作后，不久就到销售部门上班并被派往东北，最后成了东北片区的负责人。在上个世纪的很多时段，东北是我国的一个敏感的军事地域，在个别地方，当地的人说驻扎的士兵多于老百姓，因此东北也是3536厂销售与服务的“重阵”。

  我现场从手机上查询到了一个资料，说给在座的各位听，就是当年（1950）从东北跨过鸭绿江赴朝承担长津湖作战任务的志愿军第九兵团，总投入兵力约15万人，冻伤超过3万人，直接冻死4千多人，乃至成建制地牺牲在战场上的“冰雕连”多达3个。

  当时，长津湖地区经历了朝鲜50年来零下40多度的极寒天气，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，冻死的士兵的画面，又成了如今荧屏上让国人“泪奔”的“神器”。

  “那个时候，我们按计划给部队提供被服，但有时也陪同战士们执行一些特殊任务，这在当时是要求严格保密的！”左先生向我们“科普”有关军服的基本常识。

  细问之下，方大致了解军服也有很多种类，比如作战服（训练服）、常服、礼服等，对每类服装有不同的性能和使用上的要求。“上亿元（一件）的军服都有，比如宇航服，因为我国的宇航员都是现役军人。当然，我们3536厂没资格生产这些‘高档服装’，只能生产常规军服。常规军服中对作战服的要求最高，但在上个世纪大多数时间，制作军服的主要的组成原材料就只有棉花和棉布，如要防寒性能好，当然就只有多加棉花，但衣服过分重了，影响战士的行进速度，所以要找到一个合理值。”

  由于有过野战部队的经历，当年也是帅哥一枚，并身强力壮的左先生，曾在冰天雪地中同年轻的战士们，按照试验要求穿戴好同样的被测试的军服，在冰天雪地的室外站立，看谁坚持的时间最久。

  “不知道现在还有这样‘原始’的测试方法和必要没有？当时零下20多度，谁坚持不住了，就举手自行退出，站立了七八个小时，一个连的指战员都收队了，我还独自立在哨位上！”左先生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，端起酒杯来“自罚”一口，又补充说道：“当然，穿的都是我们3536厂生产的服装。别人的产品，我是不会这么玩命的，嘿嘿！”

  我小心翼翼地问到，生怕这些带“军事秘密”的线厂还在生产，只是不在我们射洪了。

  “肯定有嘛，在多年前，我们厂就正式挂出了一个‘服装研究所’的牌子（内设机构），以前这些部门都是保密的。”左先生说到。

  “当然，总后有专门的服装研究所，他们更专业，保密的程度更高。每款新式军服研究出来后，就交给像我们这样的军需厂来生产。当年在射洪时，我们厂里五车间就专门生产马裤呢将校军服和呢子军大衣，当年正是全军换装87式军服，校官以上才能着装呢子军服。工厂搬到绵阳后，现在这类产品仍然是我们厂的王牌产品，在2019年大阅兵仪式上，观礼台上的首长们说不定穿的就是我们厂生产的礼服！”左先生说到得意处，忍不住又要端酒杯抿一口。

  “我父母是3536厂的建厂元老，是1966年底从成都3508年调来3536厂的工人，属第二批援建人员。据他们讲，在1972年12月，接上级紧急通知，全厂开足马力生产了几万套‘特殊军服’（2.5万套65式陆军干部罩衣上装——笔者事后查证）援助越南，当时这是高度保密的任务，出入车间的人员都有严格要求。可几年后中越边境开战，说不定越南士兵都还穿着我们生产的军服呢！”左夫人也给我们“抖料”。

  “现在的人去户外运动，有的说是穿的‘冲锋衣’，真是扯蛋，冲锋衣是军服，只有在战壕里、掩体内的指战员才配穿冲锋衣！我们的祖国已有三十多年没打过仗了，什么叫岁月静好？这都是我们的战士们守卫在边防线才拥有的！”看不出来，左先生还有点文人气质。

  “听说3536厂的将军楼是为林总来视察而修建的，有这回事吗？林真的来过？”我又转换了一个线厂有将军楼？这可能是现在起的名字吧？”说起这一些内容，左先生如数家珍。“3536厂是1966年开始筹建，当年11月3日，首批56名筹建处人员入住射洪县万林公社二大队涂家大院，所以，我们厂把每年的11月3日作为建厂纪念日。在1964年以后就没有授（军）衔了，3536厂也只是个正团级编制，所以不可能建有‘将军楼’，你所说的这个‘将军楼’应该就是厂招待所，也称为小招待，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来了住在那里。那栋楼旁边还有作为车库的两排平房。当年小汽车可是稀罕物，能坐车来的首长，座驾大多数都是墨绿色的吉普（车），级别高低的话，就是看所谓的这个‘将军楼’周围有无警戒，如果有持枪执勤的战士，就说明来了‘大领导’。”

  “林总的确是来过的！”我正为左先生肯定的答复所失落，却又马上为他的“爆料”而惊奇，“林来的时间应该是在1966年7、8月左右，只是坐在直升飞机里在（3536厂）上空兜了几个圈。我也是听我岳父母生前及厂里的其他老元勋们说的这事，但真的来没来，现在已无从考证了，因为尽管当时厂里所有的职工都属于部队编制，但真正知晓这事的人应该没有几个，毕竟这是高度机密。”

  左先生继续补充论述，1969年年初，中苏两国军队在东北边境严重对峙，擦枪走火的事件时有发生，以至于在1969年3月爆发了珍宝岛冲突事件。所谓对峙，就是需要部队在野外埋伏，考验人的毅力，更考验装备的优劣。志愿军在朝鲜吃过这方面的大亏，有过血的教训，因此，中央对被服等装备极其重视。为此来射洪视察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，况且毛主席当年都说“三线建设搞不起来，我睡不着觉”！

  “就是为了3536厂的选址而来!”左先生继续“抖料”，“现在我看到的资料说是最初选址的人是坐在飞机里，在三皇寺上空盘旋了几圈，看到田野里有两块大石头（蝉石）而印象非常深刻，所以把厂址定在了这里。但我岳父母讲，当初最早来踏勘的人员是步行来的，因为那时这里没有公路，正因如此，才合乎‘靠山、分散、隐蔽’的条件，但同时也在三台县等地选址了，最后定在了射洪东升公社三皇寺，是说的因为（国家）规划的一条铁路（川豫线）要经过射洪。但事实上，最后‘定盘’的是‘林副统帅’，即他坐在飞机里看了各处后，敲定就建在射洪。蝉石体积并不大，从空中看下去也不是非常醒目，而且当时选址的还有别的军工厂。1966年同时开建的还有3533和3537厂，3536有蝉石，其他两处也有吗？”

  从左先生所谈的内容中得知，1966年6月，总后组织人员到绵阳、梓潼、三台等地进行选点工作，同年8月建设川北被服厂（3536厂），由成都市的3508厂“老厂包建新厂”的办法，成立了川北被服厂筹建处，并再次在射洪、三台两地进行厂址选点。

  9月确定建在三台县的芦溪区，可在9月25日最终确定还是建在射洪县。10月明确原川北被服厂为“中国人民第三五三六工程筹建处”，这个名称一直沿用到了1969年3月，才由总后工厂管理部第三生产管理局（总后西安局）以“（69）三生字第58号文”通知，正式命名为“中国人民第三五三六工厂”。

  “但我们厂里真的有将军，而且就在射洪去世的！”左先生继续语出惊人，“这个将军是开国少将，叫周长庚，是总后政治部原副主任，1969年10月被下放到我厂接受‘监督劳动’，但次年1月突发疾病，在（射洪）县医院去世。我岳父母还说，同来的还有周将军的一个女儿，尽管周将军快60岁了，但其女儿年龄并不大，好像当时只有10来岁。周将军尽管是北京来的，但平易近人，身体不好，厂里的职工都很关照这父女俩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不知周将军的后人情况如何？”

  3536厂为何离开射洪？“现在所看到的3536厂区这么大，荒废了这么多年，确实可惜！当年为何要搬离射洪呢？”我不禁发出感慨！

  “作为土生土长的射洪人，我肯定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，但当时是大势所趋，很多‘三线’企业离开了‘三线厂搬到了绵阳，其实也发展得不太好，现在（在国内同行业中）排不上啥位次了。如果当初搬到了成都，可能发展的空间更大，但这一切已没有如果了！”

  从左先生的摆谈中得知，原来当初3536厂除总厂在射洪外，尚在成都华阳与绵阳有两个分厂。其中华阳分厂建在绵阳分厂之前。

  1988年，3536厂有关工作报告内容表明，在确保华阳分厂当年投产之时，积极启动筹建绵阳分厂，8月份，绵阳市人民政府同意在绵阳设立3536厂服装分厂，在绵阳市双碑村征地120亩作为建设基地。可是在1989年，尽管华阳分厂实现了109万元产值，但亏损27万元，3536厂作出了将其停产转让的决定。

  “幸亏搬了，尽管绵阳不如成都，但好歹厂子活下来了。不搬，也可能就象3536厂下的‘崽崽’7449厂那样，破产倒闭！”1966年，国家同时在射洪建设3536、3535、3537等三个军工厂，后因种种原因，只有3536厂建成，1967年6月19日，总后勤部以“（68）后计字第196号”等文件，决定3533厂迁到四川江津（现属重庆市）、3537厂迁至贵州龙里县另建，已建成的临时工棚和宿舍等移交给3536厂，改建为胶木扣和风纪钩生产车间。

  1974年7月，3536厂按总后指示，向移交了原3533厂厂区及部分人、财、物与资金，成立了中国人民第七四四九工厂。改革开放后，7449厂经营举步维艰，最后由遂宁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破产，这已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事了。这是我们的祖国所进行的改革过程中遭受的巨大“阵痛”，军工企业仍然要经受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洗礼，优胜劣汰，至今左先生仍在感叹不已。

  “当年3536厂应该是射洪县企业的头把交椅，但如今辉煌不再，尽管目前也有十几个亿的产值，但射洪市的舍得酒业、天齐锂业已把我们甩了几条街！”

  左先生说，“搬离射洪前一年——1992年，3536厂的总产值就达到了8600万元，这是县内其他所有企业所不能比的，可能那时包括沱牌酒厂也没这么多吧？”对左先生所说的内容我缺乏事实依据回答，但我于1989年3月从外地调入当时的射洪县电力公司工作时，当时的李书尧经理对我谈话，介绍电力公司情况时用了两个“600”来表达，就是（在1988年底）“有600来人、600来万产值”；而同年，3536厂的产值为4033.34万元，总人数1466人。

  “但现在我们射洪市发展势头良好，特别是这几年，城市的面貌能够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过两年我真正退休了，我们两口子就回射洪养老！”酒局接近尾声，左先生已以射洪人自居了。

  不知不觉，夜已深了，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明显少多了，行道树上的树枝一动也不动，仿佛也在认真聆听我们说这些“陈芝麻烂谷子”的往事......

  作者简介：，男，盟员，60后，高级工程师，四川省射洪市政协原副主席、民盟射洪总支原主委，民盟四川省委文史委员会委员，有多篇文章发表在《群言》《四川民盟》等刊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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